禅修指导(二) 明影法师

(2019年07月23日上午于普贤阁) 

欣赏音乐,在我们的传统中,称之为乐教。乐教,是中国人的修道方式之一,旨在养成慈悲的情怀。孔子讲的“仁”,其实就是慈。老子也说:“吾有三宝:一曰慈,二曰俭,三曰不敢为天下先。”你看,老子讲“慈”,孔子讲“仁”,其实是一回事。所谓仁慈,就是我们早上讲的慈心禅。所以,站在慈心禅的角度去读《论语》和《道德经》,就会有更准确的理解,同时也能找到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“慈心禅”。

乐,本身就是一种启发仁德的方式。所有健康的音乐都具备这一效果,比如我们的国歌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一听就能令人振奋。因为“义”就是一种向上的情怀,能够激发人们的斗志。“仁”则能展现出一个人平和的、慈爱的心境,借助聆听音乐,引发内在的祥和与安宁,这就是“仁者静”。智,是思维的状态,理性活跃,所以《论语》中有“知者动”之说。仁义礼智信,这是儒家提倡的“五常”,它以仁为核心,以信为起点,可以看作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养成慈爱情怀的修行法门。 

孔子和颜回都不是一般人,不止品德好,以我的理解,他们已经达到了色界禅定的境界。你看,颜回“三月不违仁”,在待人接物时,常常处于慈心禅的定境中。这哪里是单纯读书,抑或简单地按照传统礼仪去生活就可以达到的境界呢?《庄子》里记载了一则颜回跟孔子的对话,叫“心斋”“坐忘”。斋,是清净的意思,“心斋”就是心清净;“坐忘”,古人不讲无我,讲的是忘我,忘掉了小我,才可能廓然大公。“半日静坐,半日读书”,这是宋代士大夫们的学修状态,所以说今人也只有借由修行才可以读懂我们的文化,实现与古人的对接。

 

今天,我们继续观呼吸、数呼吸,从一数到一百或者从一数到十,每个人根据习惯选择与自己相应的方式。大家把腿盘起来,用毯子盖住膝盖。

关于坐姿,我再强调一下。两手相叠,大拇指相接,放在脚上靠近小腹的一侧。肩部放松,上身自然正直,微微前倾,作沉思状。因为禅的基本内涵就是思维修,整个修行的要点都要用意识,包括慈心禅,也要用意识不断地忆念、训练。好,下颚回收,头像顶着一片纸一样,眼帘微垂或者闭上,牙齿轻合,舌部自然放松,与上牙膛相接,面部放松,呈微笑状。做三次深呼吸以后,就开始数数,从一数到一百或者从一数到十。

(禅修)

做一次深呼吸。轻搓手掌,双手轻按面部,头部,颈部,腰部,腹部。这一系列动作非常重要,旨在使我们的身体从静止状态过渡到活跃状态,使我们的心从安静状态转换到正常的生活状态。如果你练过瑜伽或太极拳,也可以运用你熟悉的方法达到放松的目的。禅修之时,我们的气血运行很微细,假如开静之后,突然下座去开门或者处理事情,这种细的状态就会滞留在体内,久而久之导致气血淤结,成为问题,智者大师称之为“细法住身”,所以一定要有这个由慢到快的过程。

我们坐下来,也需要有一个过程。如果是在禅堂里,可以先行禅;如果场地宽阔,可以先慢慢地散步,或者做几个太极、瑜伽的动作;如果家里有佛堂,也可以先上香、礼佛,再坐禅;如果是不适合拜佛或行走的地方,可以先诵经,或者看一段祖师语录,读一节我们长老的《生活禅钥》,阅读关于坐禅的开示等,花上十分钟,然后再上座,这样就能让我们的心由忙乱状态回复到安静状态。

在用功当中,我们的心会有一个由粗到细的过程。这期间,你要清楚地知道,你用的是什么方法,恰当不恰当,要不断地给自己一个评价。修行是一个很理性的过程。我相信,很多人会有一种坚固的意愿,想要进入一种安静的舒适的状态,这个想法是极其糟糕和错误的。这是一种外道思想,如果一辈子改不过来,那就一辈子心游道外。为什么?依禅宗的见解,我们的心本来清净,“菩提自性,本来清净”,之所以没有如此体验,那是因为我们的心太乱了,总想向外去找寻。假如把向外追逐的心,转入到对清净的追逐,岂不是半斤八两?

那么,正法的修行观念是什么呢?直接面对妄念,认识它,训练它,而不去追求任何境界。因为真心就在妄念中,只要把妄念调伏了,觉悟的品质就会得到不断提升。六祖大师讲:“世人若修道,一切尽不妨。常自见己过,与道即相当。”这个开示非常之重要,前提是我们本来是佛,本有自性光明,就是因为我们的问题心理,让我们变得如此之穷困,如此之纠结。“但尽凡情,别无圣解”,当我们把凡情解决了,内在的光明自然显现,而且是本有的,不是求来的。

想要求一个什么的心,那是把世间的功利心用在了禅修上,乃至于从修行角度说“我想开悟”,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状态,也不是一个正确的认知。这叫“舍妄心,取真理,取舍之心成巧伪”。舍开妄心去求取真理,那么这个取舍心就是一个凡夫心,一个巧伪心,一个不能够认识真理的心。所以,修行,从一开始就要建立一个正确的观念,既要面对妄想,用方法把它调伏,又要坚信我们本有觉性,只要淡化妄念就能够不断地走在觉悟的路上。

但是,我们的心太狡猾了。我们太习惯于向外学习和寄托,同时对于训练心的方法,又很容易生起不耐烦来,所以需要不断调换、不断训练,让妄心一步一步就范,直至令它完全安静下来。关于这颗心,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——心猿意马。它如此狡猾,又如此贪婪,只有在不同时期、不同阶段,乃至一座当中的不同状态,变换不同方法,你才有可能令它驯服。

在数呼吸一法中,从一数到一百是比较粗的方法,从一数到十则相对较细,但久而久之,任一方法都会因为太过习惯而产生边数边打妄想的情况。就跟人们开车一样,考驾照时感觉挂个挡都很困难,手足无措,但熟悉之后,边开车还能边打电话。开车要一心一意,禅修同样也要一心一意,但我们又有一心多用的能力,这就是调伏心的困难所在。

接下来,我们再学一个方法。当习惯于从一数到十的时候,我们可以尝试着从十数到一,这个数法难度较高,同时也比较新鲜,如果不认真、不专注,就容易数不下去。

把腿盘起来。坐禅当中,我们的坐姿不是呆板的、不动的,可以根据情况进行调整。比如感觉昏沉时,可以把眼睛睁开,睁得大大的,再做几次深呼吸,或者把肩耸一耸,轻轻地摇一摇身体等,但这些动作不要太明显,不要影响到别人,否则在禅堂这是要打板子的;还可以刺激一下自己,使劲揪揪耳朵,或者掐一掐手,直到不昏沉为止。如果感觉自己的坐姿不正确,也可以随时调整。

如何对治妄想呢?对治妄想,就要像调教猴子一样,跑了拉回来。我们的心如同猴子,跑了,扽一扽绳子,回来了;再跑,再扽一扽。什么时候它不跑了,始终在绳子的范围内,我们的妄念也就得到了调伏。这叫寻伺,初禅以下大都是这个状态。从正在修行的法门上跑开,叫作掉举。比如,本来正在禅堂数呼吸,但心跑到了学校,跑到了家里,或者跑到了美国,跑到了英国,待一发现,就要急忙将心拉回来。对于我们来说,跑是正常的,跑了拉回来,再跑再拉回来,这个功夫需要练习一辈子。

云门文偃禅师曾讲,“十七年风餐露宿”,参了那么多大禅师,且弄折一只脚后“始得心猿罢跳,意马休驰”。心猿,心的猴子不再奔腾跳跃了;意马,意识之马不再四处驰骋。为此,云门文偃禅师历时十七年,而且还是在唐朝!赵州禅师十八岁就已开悟,但是“赵州八十犹行脚,只为心头未悄然”,到了晚年,心还没有完全安静,悟后的用功尚未完成。这都是经验之谈,是真正过来人讲的话,所以大家既不要小看了修行,又要知道现在的所有烦恼都是非常正常的,坚定不移地练习就好。

(禅修)

做一次深呼吸。

我们的身体就跟小孩儿一样,如果经常关心他,照顾他,捏一捏,揉一揉,他就会很放松。成年人的身体为什么很僵硬?因为不把身体当孩子来管,而是把他当作工具去创造生活、追逐财富。时间久了,我们的身体就会形容枯槁,直至老去。坐禅,能够让人的身心得到调整和恢复。《老子》讲:“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”这个气,主要是指欲望,能够调伏欲望,内心单纯,气血就会通畅;气血通畅,循环自然充分,人的身心就会柔软,如同婴儿一样。

刚刚我们讲了几个数呼吸的方法,从一数到一百、从一数到十,以及从十数到一等,如果这些方法都已经习惯,不再相应,那么可以放弃数数,改为观察呼吸。我们的心有多复杂,就有多少对治方法,要不怎么叫“八万四千法门”呢?但无论用什么方法,其目的都是练心。对于我们来说,调伏粗心,调伏粗重的欲望、烦恼和思绪,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

这个时代,之所以“忽悠大师”层出不穷,而很少有真正的大师,就是因为大家尚且没有完成粗烦恼的调伏。修养没有基础,智慧就不可能成熟,说得再好也不行,而且说久了就很难自圆其说。

我们长老提出,要“发菩提心,立般若见,修息道观,入生活禅”。发菩提心,从民族角度来说,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梦就是中国人集体的菩提心;对于每个人来说,我们要修行,我们要解脱,我们要获得智慧,成就我们的圆满觉悟,这就是我们的梦想,称之为世俗菩提心。立般若见,就是要把佛法读懂,全面地读,深入地读,用佛法重建我们的世界观,对宇宙生命有一个客观的认知,了解它的无常性和无我性。修息道观,是指通过不断地修行,调伏我们的杂念和烦恼,使得整个身心在般若正见的引导下,实现循环递进的成长。然后,入生活禅,为我们的深入参禅打下基础。